2021年是“十四五”开局起步之年，对未来五年和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来说意义非凡。围绕高质量发展主题，教育督导将聚焦哪些方面？各级政府和教育行政部门、学校及教育工作者要重点做好哪些工作，达到什么要求？近日，教育部党组成员、副部长、教育部总督学郑富芝接受《人民教育》总编辑专访，对以上问题做了精彩解答。
有力的督导是抓落实的重要手段。
教育督导是教育法规定的一项基本教育制度。2020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深化新时代教育督导体制机制改革的意见》，力促教育督导“长牙齿”，对教育督导体制机制作出系统设计。党的教育方针、国家重大教育决策部署落实得怎么样？有没有违法违规行为？办学质量如何？孩子们发展得怎样？教育投入、教师工资待遇等重要保障到位了没有？地方政府履职尽责如何？这一系列重要教育工作有了越来越严密的督导机制。去年，教育督导在推动地方政府履行教育职责、保障教师工资待遇落实等老大难问题上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力和成效。
2021年是“十四五”开局之年，教育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教育督导将在哪些方面发力，各级政府和教育行政部门、学校及教育工作者该重点抓好哪些工作，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达到什么要求？底线和红线是什么？近日，教育部举办了新一届国家督学培训班，教育部党组成员、副部长、教育部总督学郑富芝做了开班报告。借此机会，记者进行了专门采访。
01督导非常重要的是解决方向性问题、导向性问题，解决一些老大难问题
《人民教育》：郑部长，您好！很高兴能够再次采访您。我们知道，今年是“十四五”开局起步之年，对未来五年和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来说意义非凡。围绕高质量发展主题，教育面临诸多问题挑战，您是教育部总督学，从教育督导的角度看，今年将会重点聚焦哪些方面？
郑富芝：督导非常重要的是解决方向性问题、导向性问题，解决一些老大难问题。《教育督导条例》和《关于深化新时代教育督导体制机制改革的意见》对督导内容作了明确规定，包括督政、督学和评估监测。“教育决策—执行—监督”是一个完整的链条，教育改革发展的重点难点在哪里，教育督导就要跟进到哪里。督导的目的最重要的是三条：第一，确保社会主义办学的方向不能偏；第二，确保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不能变；第三，确保教育公平而有质量的行动不能弱。教育领域需要解决的问题很多，督导必须把握重点。当前的重点，我概括了六个方面，即督方针、督发展、督保障、督评价、督秩序、督环境。
02教育督导首先要看党的教育方针的落实
《人民教育》：这六个方面确实囊括了当前教育改革发展的重点难点。为什么第一条是督方针呢？
郑富芝：方针是指引事业前进的方向和目标，是管总的。教育方针决定育人的目标，决定培养什么样的人，这是教育的根本问题。因此，督导首先要督方针。党的教育方针提出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从现实看，一些地方和学校落实得还有差距，“重智育，轻德育和体、美、劳”的现象还不同程度存在，亟需加强督导。
《人民教育》：贯彻党的教育方针，内容比较多，教育督导主要督什么？
郑富芝：督方针，重在看短板。目前看，劳动教育是最大的短板。习近平总书记对劳动教育非常重视，2018年在全国教育大会上提出要将劳动教育纳入人才培养总体要求中，2019年主持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会议审议了《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202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这个意见，教育部制定印发《大中小学劳动教育指导纲要（试行）》，新时代劳动教育制度体系基本建立。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抓落实，必须督促各地和学校不折不扣把中央关于加强劳动教育的要求落实落地。具体督导时，一看劳动课开没开，大中小学都要按规定独立开设劳动教育必修课。二看课时开足了没有，中小学每周不少于1课时。三看教育的效果，学生是否加深了对劳动的认识，是否增进了对劳动人民的感情，不能流于形式。这里还要注意：劳动教育是教育，而不是简单的劳动，要发挥劳动的育人作用。劳动教育是一育，而不是一课，其他相关课程也要渗透劳动教育的观念。
03要把握好基础教育各学段发展的方向和水平要求
《人民教育》：“十四五”时期的主题是高质量发展，落点在发展上，要求是高质量。教育督导督发展的意涵是什么？
郑富芝：小平同志强调，发展是硬道理。教育发展，一是受教育程度的普及，二是教育教学质量的提升。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要构建新发展格局，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对教育发展提出了新的更高要求。对基础教育来说，整体已实现普及，但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依然突出，学段之间、区域之间、城乡之间、校际之间的差异依然较大，不能满足人民群众对公平优质教育的需求，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仍要把发展作为重要任务。
《人民教育》：督发展，主要看什么？
郑富芝：重在看水平。不同学段的发展阶段不一样，任务也不一样。看基础教育“三段一类”的发展水平，各自的重点内容不一样。
学前教育，重点看普及普惠程度。去年12月已启动县域学前教育普及普惠国家督导评估认定，核心指标是三个：普及率85%以上、普惠率80%以上、公办占比50%以上。评估认定既要看指标，也要督机制建设，推动完善普惠性学前教育保障机制，做到真普惠，让家长真受益。
义务教育，重点看优质均衡程度。各地正在全力推进优质均衡和城乡一体化，督导要推动地方落实宝生部长提出的“四个更”的要求（全面发展的理念更鲜明，标准化建设程度更高，教师队伍更强，人民群众更满意）。一要督地方建立校长教师常态化交流机制，二要督地方加快补齐农村办学条件短板，托起底部，整体提升。
普通高中，重点看多样有特色。高中是整个教育体系的腰部，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一头引领义务教育发展，一头支撑高等教育发展。当前重点要把县中办好。如何做到多样有特色，重点看三条：一是办学类型多样，每所学校要在全面发展的基础上，有自己的特色，根据自己的优势，有侧重，比如文、理、艺、体。二是课程有选择，能够开出更多的选修课程，供不同兴趣、不同潜质的学生选择。三是教学模式有创新，体现因材施教。在这方面，督导应重在发挥“导”的功能，当医生、当教练，帮助学校提高育人水平。
特殊教育，重点看拓展融合的程度。拓展，主要是说以前的主要任务是普及残疾儿童义务教育，现在要在巩固的基础上向两头延伸，学前教育、高中阶段都要加强。融合，主要是指特殊教育与普通教育的融合。以随班就读为主要安置形式，是一个大趋势，对师资和资源的要求很高。要督促地方加强对普通学校教师的专业培训，按国家规定建设特教资源中心，配备资源教室，满足特殊儿童随班就读需要，为孩子们将来更好地融入社会打好基础。
《人民教育》：这相当于给基础教育各学段发展确立了一个明确的方向，也是各地各校应该努力的方向。
04教育保障重在看经费投入力度和教师队伍建设力度
《人民教育》：教育保障问题既是重点，也是难点。您刚才也提到要督保障。今年会着重抓哪些方面的督导？
郑富芝：教育要发展，需要有强有力的保障。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要有高水平的保障。《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明确规定“国家保障教育事业优先发展”。但从现实看，一些地方保优先发展的体制、机制、力度还远远不够，教育优先发展并没有完全落实到位。因此，必须加强对教育保障的督导。
督保障，重在看力度。核心是两个力度。
第一个是经费投入力度。这是落实教育优先发展最重要的标志，投入不落实，优先发展就是一句口号。2019年，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突破4万亿元，占GDP比例连续八年保持在4%以上，很不容易。但受经济下行影响，今年保4%的难度更大。督导要勇挑重担、迎难而上，将督投入作为重中之重。
《人民教育》：投入重点督什么？
郑富芝：一要督总量，重点看是否落实教育经费“三个增长”，是否做到“两个只增不减”，这是法定要求，必须落实。二要督结构，督促各地加大对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投入，经费安排要排好优先级，首先保国家战略、保基本民生。三要督效益，督促各地和学校树立“花钱必问效”的理念，依法依规、合理有效使用教育经费，花出效果。
《人民教育》：这就给经费投入画了三条重要的保障线。那么第二个力度指什么呢？
郑富芝：第二个是教师队伍建设力度。教师是教育发展的第一资源，没有高质量的教师队伍，就不可能建成高质量的教育体系。目前，区域、城乡、校际之间的差距，主要在教师。督导要把教师作为一个重点。
《人民教育》：确实，有关教师的保障问题备受关注。去年国务院教育督导委员会办公室就把对义务教育教师平均工资收入保障的督导作为教育督导“一号工程”。今年会着重针对哪些方面进行督导？
郑富芝：首先还是要督工资待遇巩固情况，去年这项“一号工程”抓得很紧，成效很好，但有些地方是突击实现的，督导一定要紧盯不放，督促地方建立长效机制，不能反弹。其次要督教师配备达标情况，督促地方编制和人社部门切实履行职责，按编制标准，配足配齐，特别是一些特殊岗位教师，比如思政课教师。再次要督师德师风，这是红线，不能让个别教师损害教师队伍整体形象。
《人民教育》：这些方面可以说都是教师队伍建设中的痛点弱项，有了教育督导的“穷追不舍”，教师队伍建设就有了坚强保障。
05评价改革主要看是不是在破“五唯”上见到实效
《人民教育》：评价改革以前很少会被作为重点督导内容，这次为什么要列入？
郑富芝：评价是指挥棒，教育评价直接影响公共教育资源的配置，直接影响学校办学行为、教师教学行为和学生学习行为，影响全社会的教育观念和家庭的教育选择。党中央高度重视教育评价改革。习近平总书记在2018年全国教育大会上指出，这是一个必须解决的老大难问题。要坚决克服唯分数、唯升学、唯文凭、唯论文、唯帽子的顽瘴痼疾，从根本上解决教育评价指挥棒问题，扭转教育功利化倾向。去年1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明确了教育评价改革的思路举措。宝生部长指出，“教育评价改革是一场革命，一场影响教育发展方向的革命”。因此，督导要把教育评价改革情况作为重要内容。
《人民教育》：评价改革难度很大，涉及的内容很多，督导主要看什么？
郑富芝：督评价，重在看效果。评价主要是树立科学导向，改革是否成功，主要看是不是在破“五唯”上见到实效。对义务教育来讲，教育部等六部门已经印发了《义务教育质量评价指南》，下一步的重点是督促各地抓好落实。对政府和部门，主要看科学的教育政绩观是否落实，是否切实履行教育职责，强化政策保障，创设良好育人环境，促进教育普及水平和教育质量提升，不能再简单以升学率考核学校、考核干部。对学校，主要看全面发展的理念是否落实，是否把立德树人摆在首要位置，促进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把“五育”并举落到实处，重素质、重能力培养，不能再简单地以分数考核教师、评价学生。要解决应试教育问题，不能考什么、学什么。
《人民教育》：我们都很期待，在督导的推动下，教育评价改革能够尽快取得实效。
06任何地方、任何学校都要遵守国家对学校招生、教学等方面的要求
《人民教育》：您刚才谈到督秩序，这个秩序指什么？
郑富芝：秩序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办人民满意的教育，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必须建立在良好秩序的基础上。国家对学校招生、教学、收费、安全等各方面工作都有要求，任何地方、任何学校都要遵守。但是，近年来一些地方和学校还存在不讲秩序的现象，比如：违规掐尖招生、违规办学、教师有偿补课、教师给家长布置作业等，损害了教育形象，对立德树人工作造成严重影响。对这些问题，我们要高度关注，纳入督导的范围。
《人民教育》：这些问题可谓是近年来教育的热点难点痛点，大家期盼解决的呼声很高。督秩序主要看什么？
郑富芝：重在看规范。有三个规范一定要做好。
一是招生要规范。过去一段时间，民办学校和少数公办学校跨区域掐尖招生，不择手段，争抢优质生源，大家很有意见。中央领导多次批示，要求采取有力措施加以解决；基层同志和群众时常来信，反映情况，希望予以整治。2019年中央出台了义务教育公民同招的文件，去年已经落地。今年教育部又出台了普通高中公民同招的文件。义务教育公民同招的执行情况很好，但也有一些地方和学校在观望，看管理是不是放松，在想钻空子的办法。必须发挥督导作用，巩固义务教育公民同招政策成果，防止反弹。今年要像去年抓义务教育一样，把普通高中公民同招抓好，作为督导的重点，保证落地见效。
《人民教育》：公民同招政策实施后，反响很大，有力扭转了招生乱象。对规范招生的强力督导，将推动政策持续落地生根并逐步形成新的教育生态。第二个规范是什么？
郑富芝：二是教学要规范。国家对基础教育课程教学有非常明确的规定，是符合育人规律的，必须严格执行。（1）国家规定的课程要开齐开足，总有一些学校打着“创新”“改革”的旗号随意改变，这一点必须纠正。（2）国家要求的事项要落实到位，比如小学“零起点”教学，这是幼小衔接的关键，否则就会制造焦虑，逼着学前儿童上培训班。今年是幼小衔接的大行动之年，文件已经印发，督导要及时跟进。
《人民教育》：教学看起来比较微观，实际上关系着国家意志的贯彻执行，关系着儿童的身心健康发展。教育焦虑就是从教学抢跑开始的。督促幼小衔接文件落实落地，意义重大。要做好的第三个规范是什么？
郑富芝：三是办学行为要规范。国家和地方关于办学行为的基本要求，必须做到，不能随心所欲。比如：有的老师给家长布置作业，个别学校在红领巾上印广告，在学生奖状上印广告，这些不规范的行为，督导要坚决查处。近期，教育部陆续出台了手机、作业、读物、睡眠、体质等五项管理文件，看起来是小事，但都是实实在在的规范，宝生部长强调这是小切口，大改革。今年要作为督导的一大重点，纳入督导“一号工程”。
《人民教育》：小切口，大改革，一语中的！这三个规范，既是解决现实问题的诉求，也是我们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的必然要求。国家对学校招生、教学等方面的要求，应没有例外，都要遵守。期待在督导的督促下，尽快建立起更加有利于立德树人工作的良好教育秩序。
07将“减负”作为“一号工程”加以督促落实
《人民教育》：督环境，这个内容我们还是第一次听到。为什么把环境也纳入督导重点？
郑富芝：现在教育发展进入到了一个新阶段，呈现出许多新的特征，其中很重要的特征就是外部环境因素对教育的影响越来越大，有些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学校育人工作，教育督导有责任去督。影响育人环境的因素在学校外部，比如网络不良信息大量充斥、校外培训广告满天飞、进校园检查过多过滥等，超出了教育部门管理范围，必须让政府和相关部门发挥作用。教育督导可直接督地方政府和部门，在环境治理方面可以发挥独特的优势。
《人民教育》：督环境，重点看什么？
郑富芝：重在看变化。随着时代发展，每个时期都有影响教育的关键因素，比如网络不良信息，30年前是没有的。当前，全社会反映最为强烈的是校外培训问题，这是对教育冲击最大的外部环境因素。根据调查，近年来在资本推动下，校外培训快速发展，甚至野蛮生长，制造焦虑，形成“剧场效应”。许多家庭被培训机构直接或间接“绑架”，不得不送孩子参加校外培训，加重了孩子的学业负担，增加了家庭经济负担和精力负担，社会各界强烈呼吁尽快治理。对义务教育学生过重的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问题，国家将按照源头治理、系统治理、综合施策的思路，坚决进行整治。教育督导要将其作为重点任务、“一号工程”。督导的重点是看三个变化：一是作业负担减下来，二是校外培训热度退下来，三是家长经济负担降下来。要让学生的学习活动回归校园。
《人民教育》：“减负”精准反映了当前家长的心声，一定会赢得百姓的双手称赞和热烈拥护。今天的采访，虽然是从教育督导的角度切入的，但您的回答实际上深刻阐释了当前基础教育改革发展的方向和要求，为战线的同志们提供了抓工作的坐标、重点和尺度，值得细细品味。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